病人一行聽了秀才講清此茶的來龍去脈,倒頗有三分相信,再向那位束手無策大夫請教,大夫自己無法,吱吱唔唔的只說想是可行的。那二位隨從倒是甚為不放心,病人自己說:“禪寺里制的茶,是有佛菩薩護(hù)佑著的,現(xiàn)下無法,我且試試無妨!毙悴琶θ绶ㄖ笾撇栾,不一時(shí),一碗熱氣騰騰的茶湯便端了進(jìn)來。那病人倚在榻邊慢慢喝完,也是一身大汗,蓋著被子捂了一會兒,寒氣全都發(fā)出來了。又要粥要湯的調(diào)停了一場。第二日,秀才又煮茶呈上,那病人已能下床行走了,只是秀才急著趕路,便將余下的茶留給那二位隨從。病人仔細(xì)打聽了秀才的名字、籍貫,說,日后必謝。秀才匆匆道別,只說茶是天心寺老和尚給的,若謝,就將這謝記在天心寺老和尚名上便罷。
別了那一行人,秀才疾忙趕路,入京后參加秋試,一舉中的。殿試時(shí)題目又恰好是在天心寺中溫習(xí)過的,秀才有如神助,順順當(dāng)當(dāng)?shù)狞c(diǎn)了頭名狀元。按照往年的例,五天以后在皇宮里舉辦宴會,皇上并要?dú)J賜御酒金花等物。
秀才現(xiàn)在已經(jīng)是狀元了,可背筐里仍是那幾件舊衣服。狀元將一件件衣服擺在床上,一件件的挑選著,一陣自卑襲上心頭!鞍Γ屓思铱吹綘钤┑倪@樣寒酸,也未免太……”狀元向床上一仰,隨手拿起一本書無心的翻著,從書中掉下一片葉子悠悠的落在了狀元臉上。那是狀元還是秀才時(shí),住在天心永樂禪寺養(yǎng)病,為了讓自己記得老和尚的茶得來不易才采的一片鮮葉夾在這書中。這忽早都忘記了。狀元回想起自己躺在床上,看到穿著破舊百衲僧衣的老和尚的情景。撫摸著這一片干萎的茶葉,狀元忽然覺得自己想通了。
御宴那天,狀元穿的是一件竹青色的長衫,半舊的,但是漿洗的很干凈,還噴了酒,熨的平平展展的。其它人都穿金戴銀,很有些人還用怪異的目光打量著他,但是他覺得自己沒什么不體面!盎噬像{到!”宦官高聲宣道,無論穿著什么,戴著什么的都統(tǒng)統(tǒng)伏在地上,黑壓壓的跪了一片。“平身!”眾人站起來,皇上的目光掃向眾人,眾人也低著眉偷眼看著這位尊貴無比的天子。在很多綾羅綢緞中,穿著棉布衣服的狀元很顯眼。“咦?是你!”皇上驚道。狀元聞言抬起頭,看到皇上竟是那天在客棧遇到的病人;噬舷驳溃骸拔一貙m中著實(shí)休養(yǎng)了幾日,正想科舉過后要著人找你——只聽人說新科狀元是穿布衣的,沒料到是你,選得好!選得好哇!哈哈!”看到皇上龍顏大悅,眾人皆附和著笑起來,并向狀元投來妒羨的目光。
宴席時(shí),狀元坐在皇上身旁,皇上仔細(xì)打聽了那茶的來由,當(dāng)聽到老和尚的手因?yàn)槌床瓒鹄O變形時(shí),皇上忍不住嘖嘖稱贊道:“這份辛苦,這份心意,真是難能可貴!”
御宴后賜狀元服,準(zhǔn)還鄉(xiāng)十五日。狀元特請皇上將狀元紅袍賜與天心永樂禪寺的方丈和尚。
皇上予準(zhǔn),并賜御碑,記明天心巖茶救駕之事。
幾天后,狀元來到了曾經(jīng)養(yǎng)病的山腳下,堅(jiān)不坐轎,一步一步的登了上去。進(jìn)了寺廟,卻不見老和尚。老和尚的大徒弟,那位中年僧人帶著他來到一堆由石塊堆成的小塔前,告訴他,老和尚在他走后不久就安然示寂了,就埋在那下面…… 狀元的淚滴在石上,自石上生出幾株枝蔓,蔓上盛開著潔白的牽牛花。狀元解下肩上鮮艷的紅袍縛在石塔上。常跟著方丈的小和尚捧來一個茶壇送給狀元,道:“師父臨終前已將茶分好了,師父說,如果你來了,就交給你一壇。”狀元手捧著茶壇,茶壇中所有的枝葉都經(jīng)過老和尚辛勞的炒制,這茶壇,重的就像慈悲與希望。中年僧人另將一小包茶交給狀元,道:“我已跟師父學(xué)會了炒茶,做茶,這是我試做的,你嘗嘗。明年秋天還有茶。再來!薄
很多人想問后來怎么樣,狀元成為怎樣的一個官員,僧人成為怎樣的和尚,狀元跟僧人之間又發(fā)生了什么樣的故事。但其實(shí)很多傳說都沒有后來。
后來,正如你所知道的,在福建武夷山九龍窠這個地方,有兩棵被保護(hù)起來的茶樹,如果你旅游時(shí)經(jīng)過那里,會發(fā)現(xiàn)兩棵樹上系著許多的紅色的布條,很多人在那里拍照。那就是史稱御茶的大紅袍了。當(dāng)你步入傳說中的天心永樂禪寺,石碑早已不復(fù)存(或許從來沒有存在過),狀元早已作古,老和尚與那兩位徒弟往生已久,正宗的大紅袍也非我輩能喝到的……可是當(dāng)你坐在巖壁間,重斟一杯正巖的武夷巖茶,還是有一種感動流淌在心間。所以我們要說的其實(shí)不是大紅袍,不是花香,不是巖骨,而是慈悲,是仁愛。大紅袍一年總能收獲一次,好人一生中總能遇到很多次,當(dāng)你疲倦,或無力與全世界作戰(zhàn),那么,泡上一盞武夷巖茶,滾燙的入口,然后愛,與不放棄的活下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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